第十八回 林黛玉误剪绣香囊 贾元春归省庆元宵-《西岭雪一回一回解红楼》


    第(3/3)页

    此处虚构与现实完全混淆了,很明显贾母就是孙氏,而“你爷爷”就是曹寅。

    焦循《剧说》卷四载:“曹楝亭曰:‘吾作曲多效昌龄,比于临川之学董解元也。’”可见曹寅深谙曲律之道,爱戏也懂戏,会看更会听,所以会有特别的玩法,借着古琴高手来串戏,将《琴挑》等名折竟弄成了真的。这里举了三个例子,前面的《西厢记》和《玉簪记》都是常演名戏,而这《续琵琶》远远不能与前者并列,何以同侪?就因为这《续琵琶》乃曹寅所作,身价自然不同。

    在这里,不仅是戏里戏外如真如幻,“竟成了真的了”,书里书外也迷其所在,“竟成了真的了。”

    而元妃省亲时所点四戏,伏大关键大名目的《长生殿》作者洪昇,与曹寅的交往就更加令人感慨。

    曹寅爱戏,自然也敬爱擅戏之人,写成《太平乐事》时,曾寄给洪升求指正;而洪升来到江宁时,曹寅在家中大摆宴席,遍请南北名流,连续三天,全本演出洪昇名剧《长生殿》。这也是洪昇一生中惟一一次完整地看到自己的戏。

    从织造府离开不久,洪昇就带着曹寅送给他的银子和酒,失足落水死在了乌镇。曹寅得知后,痛失知己,亲为立碑作祭,祭文曰:“陆海潘江,落文星于水府;风魂雪魄,赴曲宴于晶宫。”

    上述种种,加之书中众多关于家班小戏的描写,关于众戏子伶人的故事,处处都可以看出曹雪芹对戏曲的谙熟与喜爱。而对昆曲的了解,也可以帮助我们更多了一把打开红楼之谜的钥匙。

    (二)

    元妃省亲时钦点的四出戏,脂砚斋批语清楚地告诉了我们其中所含的重大隐寓意义:

    “第一出《豪宴》;《一捧雪》中伏贾家之败。

    第二出《乞巧》;《长生殿》中伏元妃之死。

    第三出《仙缘》;《邯郸梦》中伏甄宝玉送玉。

    第四出《离魂》。《牡丹亭》中伏黛玉死。所点之戏剧伏四事,乃通部书之大过节、大关键。”

    这里清楚地说明了后文中会有四件大事,即“贾家败、元妃死、甄宝玉送玉、黛玉死”,等于向我们揭示了一个《红楼梦》结局的大走向。

    关于元妃省亲,早在甲戌本第十六回总批中,脂砚斋已经明确评说:“借省亲事写南巡,出脱心中多少忆昔感今!”

    曹家的潦倒,正是因为接驾落下了巨大亏空、被朝廷追逼欠款所致,真是最辉煌成绩,最怅恨罪名。所以,作者借赵嬷嬷之口假说甄家盛事之际,脂砚接连批下数条沉痛之批:

    “甄家正是大关键、大节目,勿作泛泛口头语看。”

    “点正题正文。”

    “极力一写,非夸也,可想而知。”

    “真有是事,经过见过。”

    “最要紧语。人苦不自知。能作是语者吾未尝见。”

    再三抒发,生怕读者不明白,这才是作者要出脱的心中感想。

    这感想便是:曹家之亏空,乃是“拿着皇帝家的银子往皇帝身上使”所造成,如今惨况,实为冤案!

    所以,元妃省亲一回,是作者巨笔写真的大关目,每个细节都不可放过。而元妃点戏时所点四出,更是贯通全著,“所点之戏剧伏四事,乃通部书之大过节、大关键。”

    因为这句脂批,使得研红之人一时间都成了戏迷。然而每部戏都有其繁杂的起承转合,发生、发展、高潮、结束,不可能把某件事完整地套用在某一个戏剧上。所以元妃点的只是一个曲段,照应的也只是某个细节,或者某种暗示。

    脂砚斋好心地点明了四场戏的出处及所伏之事,本来可以省了红学家们许多搜寻资料的功夫,却偏偏事与愿违,变成带红学家们走了许多胶柱鼓瑟的弯路——因为《乞巧》来自《长生殿》,且“伏元妃之死”,于是红学家们便认定元妃也是像杨贵妃那样因“三军停驻马不前”,而被皇帝下令勒死的——这样的照本宣科,岂不成了贾宝玉嘲笑的禄蠹,哪有一点灵气和变通可言?

    其实脂砚斋已经说得很清楚,那“通部书之大过节、大关键”并不是这四部戏,而是它们所伏的四件事,即“贾家之败”、“元妃之死”、“甄宝玉送玉”、与“黛玉死”。

    这一段话,从故事到批语,本身是谜面,也是谜底,就像“元、迎、探、惜”暗伏“原应叹息”之意一样,话已说尽,根本无需再做更多的推敲了。更不必把戏曲故事当成红楼框架,一板一眼地往人物身上硬套,只会闹笑话。

    其实,这种错误很容易就发现其谬误:倘若《乞巧》伏元妃死便指元妃要被皇上赐死的话,那么《离魂》伏黛玉死岂不是说黛玉会死而复生,并与宝玉幽媾?这可能吗?

    除却点戏与命诗,元妃临别时的一幕也写得极为感人:

    众人谢恩已毕,执事太监启道:“时已丑正三刻,请驾回銮。”贾妃听了,不由的满眼又滚下泪来。却又勉强堆笑,拉住贾母、王夫人的手,紧紧的不忍释放,再四叮咛:“不须记挂,好生自养。如今天恩浩荡,一月许进内省视一次,见面是尽有的,何必伤惨。倘明岁天恩仍许归省,万不可如此奢华靡费了。”

    庚辰本于此有双行夹批:“妙极之谶,试看别书中专能故用一不祥之语为谶?今偏不然,只有如此现成一语,便是不再之谶,只看他用一‘倘’字便隐讳,自然之至。”

    可见自此之后,元妃并未有过第二次省亲。这绝无仅有的惊鸿一瞥,就是贾元春在书中惟一的一次正面描写了。其后即使有照应元春言行的文字,也必然都是虚笔、侧笔,诸如宫中传出端午节赏赐或元宵节灯笼谜之类。

    然而这省亲的后遗症却从此种下了,此后她做了两件大事:一是将大观园赐与诸姐妹和宝玉居住;二是令众人往清虚观打醮三天,并赏了端午节的礼,“金玉姻缘”由此揭开序幕。

    可叹的是,大观园是宝玉的青苹果乐园,“金玉”之说却是黛玉的催命符,这两件事竟然都由元春发端,正是另一个版本的“喜荣华正好,恨无常又到”了。


    第(3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