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:(杀场)腥血流河经杀地-《乱世铜炉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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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大伙儿跑啊,到山下集合!”都尉顾不得选用词句了,用尽全身力气,向着身前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喊道,他的嗓音在几番呼喝过后已经变得喑哑。兵士们没有犹豫,多年的军旅生涯,让他们学会了不加思索的遵从命令动作,众人立即转向,向着来路飞奔。然而三百多人的行动,毕竟不象几个人那么好指挥。前方跑了十几个,更多的人却堆积在后面,动弹不得。
便在这个时候,‘喀隆!’一声响,大地摇晃起来,身边的土山如同变活了一般,慢慢转动臃肿的身子,都尉感觉到了土地的强烈振颤。他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,绝望的感觉,瞬间攻破了他的心城。
“防护!防护!组龟甲阵……”他的声音嘎然而止,一块巨大的山岩从天而降,将他连人带马砸成碎块。
这是一场灾难。
在妖怪咒语的驱动之下,高高耸立的山坡剧动起来,开始崩塌,厚重的土层被层层错开,数丈宽的裂缝在兵士们的脚下快速张合,如同魔兽森然的巨口,吞下步经的每一个人。头顶上,无数飞石泥块夹着猛风坠落,将不及逃开的兵卒砸成肉泥。
妖怪趁乱打劫,快速扑飞,每掠过一次,就有一枚人首衔如口中。
顷刻间,惨叫之声向四方远远传送出去,浓重的血腥气味,也飞越山脉向各处弥漫开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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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吁——令!”
“吁——令!”
雾气中每间隔数息便有人拉长声音高喊道。
南边,距离兵卒们搏斗处四十里的的山道上,另一支队伍正在向北而行,恰与兵士们走个对向。
这支队伍人数要少得多了,只有十几个人,隐在浓雾中,看不清他们的面容。他们的行进方式非常诡异,隔远看来,十余个影子全身直立,跳跃前行。跳跃时,膝部不弯,直起直落,如同一群僵硬的人偶一般,落地嗵嗵有声。跳在头前的,是一个极高的影子,身材浑不成比例,比身后的伙伴要高出一大截来。
一群人默不作声,就在荒僻的道路上无声跳跃,一下一下的,向着高处纵行。行得顿饭工夫,影子们终于跳到了山岗的高处,雾气散开,一行人渐渐显出了身形。
一片青色的衣角从雾气中显了出来。领头那个高瘦的怪人跳到了坡顶。
勾着金线的快靴,青色长袍,质地非常不错。那人的腰间束着一条玉带。再往上看,更奇怪了,他的胸前竟又垂下两条腿来,草编的鞋子灌满了黄泥,一只硕大的大脚趾还在不住的勾动。
“吁——令!”雾气中有人说话,是从束玉带者头顶发出的。
一阵风吹过,雾气消散了些,这下便能看清领头者的全貌了。
原来是两个人。确切的说,是一个白胡子老头儿骑在另一个满面是血的汉子肩上,让那汉子背负前行。汉子面貌恐怖异常,面色铁青,眼眶中一片灰白,两条黑色的血线从他眼角流了下来。鼻下、唇边、耳边也有同样的两道。
他竟然是七孔流血!
再望后看,身后十余人也是一般,面唇灰败,一脸死色。只是人人额间多了一道镇魂的黄符。原来,这是一群尸队。那坐在僵尸头上的,料来便是赶尸人。
“胡!”正行间,不知发现了什么,打头的僵尸突然鸣叫起来,抬头向天,面上僵硬的皮肉绽开,皱鼻张嘴,露出了口中森然的白牙。
“咦?有血腥气?”骑在头上的老人大声说道,目中透出惊讶之色。他一掌拍在坐骑的头顶,身下的僵尸立时停步。
“好重的血腥!哈!又开始杀人了!不错不错,运气真好!”老人伸鼻在空中狂嗅,知道前方发生屠杀后,面上竟然闪过惊喜之色。他兴奋的拍打着身下僵尸的脑门,哈哈大笑:“小鬼们,跟我老人家冲啊
,我领你们吃饭去!”两眼炯炯放光,双手快速结印,一团碧光在他掌中骤然亮起,将他颌下的白须染成碧绿之色。
“无生无知者,接我符中意,迅足奔行!急!”将十几团绿光一一送入僵尸们的额头,老头儿念动咒语,立时,原本行走缓慢的僵尸行动大张大作起来,口中胡胡鸣叫,如同十几支强力弹簧般,全不停顿,迳向北方疾行而去。
浓密的雾气涌动,在他们行后不久又重新聚拢过来,把地上深深浅浅的足印尽都掩藏。
北宋,雍熙三年。
这是一个被记成乱世的年代,战乱烽烟未熄,妖孽又开始四处横行。苍天之下,哀鸿遍地,凄声不断。千里土地之内,村寨荒败,野盈鬼哭,天下的百姓同受乱世荼毒,无数人家破人亡,无数人离乡背井。天地之间正如一座炭火炽热的大铜炉,喷薄着汹涌的热流,不断地将烈焰卷向生存其间的生灵。
九月仲秋,发生在岳鄂两州之间的这一场官兵与鬼怪的厮杀,只是天下无数纷乱的其中之一罢了。随着霜气聚拢消散,日头升腾起来,厚重的露水便将血迹带入了地下。几日暴晒冲刷过后,黄土地上便只看到一些紫黑的印记,更多的地方,血水全渗到土地中去了。除了道边许多副被僵尸啃食后残剩的尸骨,昭示着这一场劫难,没有人会发觉这条山道曾经吞噬过三百条生命。
日升月落,霜降,结露。天地照常运行,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。
第四天过后,残雾散去,朝阳又起,山路上那丝淡淡的血腥气也销褪干净了,不远处的山麓上,又迎来了新的一拨旅人。
那是一头青骡,在道上慢慢行走,背上负着三人。
一个年轻的女子坐在最后边,手拿着一本厚重木书正在说话:“炭儿,跟姑姑念‘人—之—初,性—本—善,习—相—近,性—相—远……’”她拉长了语调念书,话中满含着诱惑鼓动之意。只可惜,她的鼓动对象,坐在骡子前头的小童睬都不睬她,嘟着唇,嘴边到颈下挂着一丝缠绵透亮的涎水,正专心致志的揪着骡子的鬃毛。
“炭儿乖,跟姑姑念书,姑姑给你吃果子。”女子无奈,只得改哄骗为利诱,刚才费了一番唇舌,小娃娃连头都不抬,实在让她有些失望。
“炭儿不喜欢吃果子么?姑姑有好吃的果子,炭儿吃不吃?”她攥起拳头,探身向前,隔着身前的男子在小童右耳边晃了一晃,示意拳中藏着好吃果儿,要引那小童读书。
谁知那小童胡炭甚是乖觉,瞥了拳头一眼,嘟囔道:“没有果子,姑姑骗人。”这一招,女子早在路上用过三五次了,先前胡炭听信她的话,老实就范过两回,可是两次背书后都没得到奖赏,胡炭便学了乖,以后便说什么也不上当了。
女子又好气又好笑,想不到这个小娃娃如此精明,看来,想要让他念书,可得新想个法儿了。
她收回拳头,翻了翻手中的木封书本。明亮的光线下,木封皮上五个鲜红的篆字鲜艳非常:《大元炼真经》。
选了其中一篇,她念道:
“……熔金之时,斩一身妄情邪想,使无患。口鼻观心……哎,这书真难,姑姑都快忘了,我猜炭儿肯定也不会念,嗯,我看下句是什么……”
小胡炭不为所动,小拳头抓住骡子的长毛,揪了一下又一下。随着马行颠簸,他脑后的三条小发髫便向左右跳荡开,如同顽皮的虫儿在跳舞一般。小童年纪只不过两岁上下,眉目清秀,看起来稚气可爱。他的肤色有些苍白,小小的脸蛋上,隐约可见肌肤下几条细细的血管。
“唉,阳明剑的口诀太难了,炭儿那么笨,怎么能背得出来?”那女子假意叹息,偷眼看看胡炭,见他仍然没有反应,又道:“那么,更简单的咒明心经呢?气—运—诸—脉—节—节—寸—进……小炭儿该不会是记不住了吧?”她念一下顿一下,只盼小胡炭好胜心强,接着背下去,只可惜一番如意算盘全落空了。小娃娃正沉心于拔毛大业之中,没工夫理会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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